《大莫手记:未有风》——囚塔内外

日期: 2025-03-27 08:03:37 |浏览: 45|编号: 85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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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莫手记:未有风》——囚塔内外

中山路上没有卑下的姿态,不像资产阶级的大街那样向路人献媚,他非哲人,只是不断的体验者,过后依然回到冥顽不灵的时空节点。

这四处漂泊的生成,跟所有的寄灵万物一样,再遇见时,却茫然了当初那一刻,慢于残灰的饥馑和充沛,是怎样的屋瓦和暝色,击穿过自己。

看着肉体和精神被时间磨损毁坏,就像一个人静静地呆在角落里,看着贼在窃取他那早已空荡荡的钱箱。也许,这便是旁观者的恶趣味吧。

调侃是自由的饱嗝——这句很萨特。街上人来人往,上帝或许是笼罩在生命的严酷现实之上的面纱,信仰却永远不会被掀开。

考虑到他个人对人生的态度,涵盖了宗教信仰的可疑,与他人的格格不入,独居的自由,以及一份存在的无价值真诚,尴尬与苦难中的慷慨陈词,那种资产阶级的婚姻模式实在毫无吸引力,以及封建地主一般对财富集聚和儿孙满堂的孜孜追求,打乱惯性的节奏是原则性问题,与生俱来就是对自己严苛到极致……

这种观念与生命的交融,有一个长长的谱系,薪火相传的不是智识的追求,也不是廉价的现实利益获取,而是一种训练,直至肉身与精神同一。他说,幸好他是艺术家,可以不顾世俗规矩。

旺角城的记忆迷宫,除了日复一日地犬牙交错的诗歌与乍泄的春光,还有神秘的“无人搭乘列车”,供人细细把玩品咂,用隐喻来触及无可言说的妙不可言。

福柯很理解存在的尴尬与困难,人类所有的追求都不合道,尤其具备贪欲和破坏性的大多数,经常无情地嘲笑异类,同时备受宗教问题的折磨,从越来越严重的新冠病毒幻觉和一系列煤气灯、黏稠液体、章鱼和酒吧的尴尬,经历了什么,那这个什么就是死亡话题。

在一个远离中心的天润中心,有一条街,许多装修体面各具特色的美食餐馆,充满平实而热烈的气氛。在这里,除了夜里,一般不会有什么顾客。这些店和人来人往不过是唐诗之路上的一些零星插曲。

冬雨降临的绒绒夜色里,立于十九重楼上,眺望不到无限的远方,也不见星光的绽放,步履的行程似梦幻,领着去往深者见其深、浅者见其浅的孤独和惶惑的国度……

枪玫瑰是一场既无目的也不需要体面的白日梦,却一直构成精神质地的最重要底色,是脱离市心大道的自由,脱离美食的自由,脱离M老板X会计N雇员的自由,甚至是脱离艺术的自由,就像一些从未发现的隐喻,还有每一分每一秒的豁然。

像往常一样,路过理发店的时候总体验到一种愉悦,永远不需要走进这个被熟知而没有丝毫烦恼足以加害于人的地方,用那种清洁而冰凉的大围布束住脖子,还有那些熟练的手忙脚乱之后烟消云散的颓废感……

你看,古往今来都是这样的,相互交叠在一起,如果你是现象学家,可以讨论这个不变的娱乐精神,就像万花筒一圈圈地旋转后,总是又回到原点,就像克尔凯郭尔写的关于克尔凯郭尔文字的研究文字。

告诉我,哪里还有买不到的商品,诸如生日蛋糕的烛光,高筒丝袜,或者灰尘。可以一起拼多多了,包括爱情。像直播的网红们承诺的那样,拼贴起时代的模样,除了强盗的妻子,还有妻子的情人。一场关于抽水马桶的实验,一起流浪在誓言的城堡。这个结局明亮地闪耀着,这个世界的本源藏在了马赛克的后面。

昨夜雪中偶遇小酒吧,没有侍者,没有期待或倦怠,只有威士忌和雪茄,还有干净优雅的掌柜。她说:你讲的话,我一个字都不理解,你今晚可不可以再来。她没有鹰的眼睛,也不善于沉默,但无疑满是猜测。他不懂鸡尾酒,就像她不懂他。

这是某处不曾存在的虚空,遇见他之前从未有过动笔讲述冗长小说的任何一个念头,突然激活了一个荒诞而恍然大悟的瞬间,成了一卷长篇里的人物,自己或许曾是批判者、怀疑者、独断者,还必须是诗人、收藏者、独行者、迷者、觉者、自由者,以及一切的所有可能性,遍布价值和体验的整个领域,从每一个角落观照和瞭望。他说,绝对的、纯粹的自由,就是一座更大的牢笼。本谓身还舍,何期雪拥扉。

他说,哲学家们都把时间浪费在了次要问题上,而忘记了根本。

他的声色之上还有着各种层次的老旧阅历堆叠,轮廓线的勾勒早已被化用、被刮涂,迷人的言语建立在偏离者、局外人的精神维度之上,像是进行着非常私人化的表达,每一条朋友圈都是小说的章节,借着讲述他的故事,曲解图像的“意味着什么”这样的问题。

无数的萤火虫忽明忽暗,约齐了闪烁。无穷的生命寂黑,乡野四方是音色的大寂灭,用宁静刺穿庸常。他说,我本是槐花院落闲散的人,满襟酒气,小池塘边跌坐看鱼,眉挑烟火过一生。M说,大荣若辱。她说,昼短夜长。

他是这条街的凯撒,所有的冷艳正在崇拜他。当虚无不能向人们授予高贵,只有低贱被容许仰望星空。

他说,作一个农夫比当演员更好。

她说,以萍水相逢的方式演出临时角色,才能刺入内心的羞耻。

T说,正读着你们一行行的马路诗,购物车将成为故事中的一个道具。

她说,艺术与生活就在同一条街上。

在立春最初的日子里,黑夜似乎比平时来得早,也来得长,有一种贪恋夜晚的时间以至于品尝到自由,当浑然不觉地滑入深夜,被一种欢喜欣悦的迷幻感所袭,恍若非我,灵肉分离。今天的章节,没有他说,也没有她说,只有再一次回味与失去。

文字一段一段地蹦出来,都还来不及想好作为符号的他该叫什么,T先生么?这个人是时间的主宰,主宰着怀旧,象征着怠慢与黑暗。他说,能够在单调的庇护下躲避命运的寒风,漂泊之手却把他领进了这个时空。她在隔壁的小餐馆吃了晚饭,看见厨师在门口打了一转,就似去村口逛了一圈,便已是四十岁拖沓了。

总是喜欢用文字慢悠悠地这么叙述着,这种叙述,如同阳光下的金黄幔帐铺陈下来,毫不费力,更不需要特殊的处理手法,只是遍布树顶的荒凉,似蒲公英绽放时的光芒,是芭蕾舞的足尖,似冬窖里储满的思想,发酵着,令几乎所有细节变得模糊不清,直至混为一谈。她说,看到了在时光中冻结的一个瞬间。

在悠长的疫情雨雪天里,特别喜爱这一片城市商业区的宁静,与曾经充斥着嘈杂喧嚣的盛时是一种对比,此刻更让人动心。萧棉路,工人路,幽静的街道离市心路不远,还有静静的漫长而孤独的溪流,陪着它们的夜与黄昏,仿若很久以前的时光,不是它们写下的诗句,而是诗的本质。夜幕降临之前,她的生活与世俗没有什么两样。

对主题进行面对面的表述,并不是为了精准再现,而是源于头脑里尽量不寄存任何的先入为主。尽可能缩小觉受和言说之间的差距,这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呐。

社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激荡的山水已经滚烫,脱身与流亡,才有夜以继日的预言。他说,他是一生孱弱的狗。

这个冬天是上天开辟出另一个时空的一道缝隙,似细砂渗漏到了杯底,数目有限的灵魂,在绘满虚空的冥想花园里不辞而别。

风格简朴的夜晚不在乎别人的归宿,也不否认自己的罪过,在低飞时饮佳酿,在不期而至时永生。他说,结绳记事也不过结了个千年孤独、记了个意味深长。

很难想象非疫情时期人们是如何生活在物欲的阳光下,那是一种疯狂的生活方式,从电视购物转换成了网络直播,另一种四处乱滚的月光宝盒。没有报纸,没有咖啡馆,也没有诗歌,这是越来越令人沮丧的时代,他的朋友们说他是邪恶诗人的典型代表。

她喝完第一杯酒后就第一眼看到了他:脱下纤尘不染的羽绒服,里面是素色毛衣,带着英伦复古风帽子和深色边框眼镜,貌似来自异域的幽灵。

一首传统的诗和诗人的高贵地位从根本而言是虚假的,那是一种人伪清晰的有序结构,而生活的实相,是随机和不可预知的。写一部打破小说现有程式的作品,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无限绵延地发展下去,可预先命名为荒诞元生。

六年来走过了一些地方,涂抹了上百幅水墨。他所涂抹的,大抵都不再从古籍上来了,是沿途所经过的,或是拍摄的,记录一点下来,至于所不很熟悉的则不敢去触动它,仍旧是守着以不知为不知的古训。关于动物不是直接的知道,毫无经验,故而坚决不碰的。关于人,反倒是太懂了,便也不碰的。唯有山水,若懂非懂,才最值得琢磨。

兰波鼓吹“一切感官的狂乱”以成为“一个真正的先知”。有的人虚构角色来描绘现实世界,有的人借真实人物描绘虚拟世界。开始了这一场叙事,却永远看不到结尾,更像是一场无止尽的黑暗,这一切都建立在语言的欲望之上。

行人通常是自满而狭隘的,拖着残腿盲目跟风,被红绿灯支配着摇曳自己的肉体和精神。而支撑这种愚弄的,是信任——可能被滥用,事实上是无知而又充满贪欲所导致的。他说,以荒诞和色情最能揭示现实中的残酷。

荒诞剧的一大好处是,几乎你想让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但同时,最恼人之处也在于,几乎你想让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

荒凉的街巷深处,有午夜整点悠悠敲响的钟声。路灯一直亮着,在这个漫不经意的角落里。听着陌生者在那里完全秘而不藏地讲述着更多的故事,断断续续,听的人都打瞌睡了,半睡着了。他说,精神疾病就是艺术家的职业病。

极其喜欢停滞的状态,在这一刻,并不需要像大多数日常那样,一分钟又一分钟地去回应时间,也不需要无限期推延一些证明或者快乐,避免受害于某种误解,持续性的意志悬置。唯有以语言、以行动的误解来避免思想的误解。

她握着笔,盯着一张空白的纸,看起来好疯狂的模样。她说,她想尝试不拘一格的形式来写下经历。他说,漂泊的思绪一旦用文字表达,随即是对自己的剥离,独立远行了。

院子里的落雪已被扫除,杜陵野老的乱离也已散去。

他说,他不知道还能从谁身上学到快乐的艺术。

她说,他的平静冒犯了她。

在目光所及的细微处,灵感总在一个又一个刹那间一闪而逝,迷人之处也恰在于易逝。

探索的意图正在于此,留下了人的无限和受限、人的迟疑和直言不讳、人的危险和历险。

读过的书、到过的地方、所有的绘画和诗歌,所有的人生经历及其全部的有序与无序,构成了这个狗镇的背景墙,她站在初春的白夜里,对生命充满了惊奇。她说,谁能扑灭一场人性的大火,谁能救出必死的囚徒?

风刮得紧,一醒来的话题便是昨夜硝烟的灾难,屋顶上的魔鬼复活了,乞灵于颅骨和利爪,分外谦卑的无辜,咖啡馆里的一言不发愈加浓重,浓重的除了咖啡,还有一生弥漫着垃圾讯息的一段段视频被撕成碎片丢进烟灰缸。他没看任何人一眼,无须言语,无关真相,无人再提。

讨人厌而亲密的兄弟呐,冬日火光。想起雨果的诗,还有追问:诗句还不算是诗吗?假如诗句本身不算是诗,那么炮火里倒在瓦砾中的美丽躯体算是吧,也许她撕裂开来的华丽裙裳该是最出彩的辞句,任由大地缄默表达,大抵得借助妓场政坛里优雅庄严的滑稽表演,方才变得更为完美而已吧。

创作者的心境和乌龟一样,灵光的一个闪现只是偶然,在所有的同类中只是一叶小小的孤零,静默地疯狂在更静默的夜光古江。真是戏剧性的趋向,一踏足乡野,生命便开始肆意孕承,仿若卧闻桡声的孟山人想象着战争里的最后一个春天时她的模样。边想着,他边笑着起来了,呼吸中有醪糟的味道。

她是遥远而陌生的归客,茫然弥漫着身前身后,倾听这个汩汩的流水学语,貌似凝固了的动与静,还有最温柔的叹息,听起来仿佛天外炮火。透过茶室的一扇大窗望出去便是人间,此刻像藏在上帝的头颅里,被引领着看了一场场的马戏表演。她指着山脚下的小屋给他看,说她就是在那儿出生的,再后来一直在田园牧歌里徘徊,再再后来心中充满了惆怅的热切。

妖冶轻狂的视觉下有一道内敛的光,转了一面却显得漫不经心,也许是陈年的技艺吧,不知谁人把品性融入其间,是那个叫“彊良”的人身虎头怪物吧,神的一个分身,缠绕着一条蛇在臂膀上,生死攸关间却不以为然,这方面的示现关键在于离开技巧和抒情的调调,当然,她说全无拖沓乃是才华所使然也未尝不可,至少没有任何赘物和语言捆绑在一起。

春天里逃难的尤物,本能地关心着绞碎了的庄稼,遥远的星光也在恒河之中,无法摆脱争论是非的食蚁兽,就像巫师那般敏感而激动,远离那些钉在框里的作为规则的人们,他说,埋头在黑土地里耕耘,闲时便可看到天空一片紫云。她听了果真抬起了头。

生活在他的日常中就是一扇翠绿色的慵懒哑剧,从窄小而遥远的木门传来的回暖春光,亮闪闪而厚实。山外是女神节的午后,这个屋子里有十六世纪的烟火味和土坯香,冷冽里带着温慈,宛如他的不苟言笑和满面风霜,谁也猜不出他抽屉里的木盒子里藏着一枚勋章,他说年轻那会儿争勇好杀,如今一条腿还带着瘸,子弹也曾穿入过肉身。一边喝着热乎乎的茶,一边了解他越多越能模糊地感受到一种神秘的迫力,连带着风和日丽里都有了令人不安的余韵。

任何一片水光都不缺亭亭玉立,缺的是视角。山无须自证,水恰是导游,将文字打散了冲刷尘垢,使其一丝不挂,任阳光炽焚,了无阴翳,再重新组合排列了抛出去,越过情感和尺度,观者无须介入,更无须叙事,隔岸观火一般由着语言表达语言,看着文字遁入恒定的深渊。他边喝着啤酒边说,人与人、人与文字本身的通达几乎是不可能的,都是徒劳。

鸟儿对飞翔无须渴望,河水对流淌无须渴望。

天开一窗,在低入尘埃里辉煌,在诗的故乡,轻扣真理冰凉凉的门环,众人行走或歌唱,久久盘旋在山水与教堂,春日的阳光显得多么轻淡,何必再建天堂,终究是另一场重临的黑暗。

那是一个温柔有光的初春,斑驳笼罩着的青灰色天空,枝丫纵横分割了背景,可惜少了落叶,几间空屋子成了构图的主角。主人早已离去,赤裸裸的荒芜隐隐约约让我感到慰藉,与生命无关,与美感契合,恍若漫山遍野的穷困,构成了一种无形的默然,适宜入画,奈何我的笔力无法企达,只能用文字记下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角落。

用整整一个春天劈柴,消耗过冬的贮存,封闭好阳光,不让自由携带一丝病毒进来,四周的树木褪尽了荒落的气息,不知它是否会因此庆幸,整日里顺循着所见勾勒世界,捕捉中尽见美丽,创造你如同上帝,当然,核酸检测的工作人类还得去做,还要学会更漫长时间的等待。

他是精神的仓管员,身上散发着泥土、草根、果壳、鸟粪以及各种荒凉的味道,无论想和他讨论战争抑或财色,都不能引起他的丝毫在意。山野间传来一声声沉闷的鸦鸣,明明黑影已消失,仍然在空气中留下令人不安的气息,他说这不是乌鸦,便驱身向空山行去。

她啃着面包牛奶,漫不经心地斜靠在一棵松树下,远处的他像一只兀鹰,外套有些大,还有些飘逸,隐隐约约还有股漂白粉的味道。

突然降温,冬衣早已收妥,只好裹起了毛毯。无时无刻不在播放的佛乐轻轻飘荡,就似游荡在历史边缘的一缕缕光亮,仿佛普罗米修斯跌跌撞撞地凿开天地的瘦削脸庞。她不清楚,只是无休止地在人间捡故事,轮回眺望徘徊游乐。

伴随着淡金色的文字,隐隐透现出那些古老的怪物、疯子、残躯和翅膀,温和优雅神经兮兮,还有驼着背的笑容,眼神中饱含深色调的病态锋芒,思想就似绞索,每次都将最遭鄙视的肉身阵阵窒息,通过层层窒息轻易遁入另一个灵魂、另一个存在。他端着咖啡说,他听到了空气破裂的声音,那个声音令人销魂。

“自我放逐”是二者相似的生命状态,借助“泰然”而“惶然”的写作呈现各自的现实观照,虽然在时间之流中热衷于无谓之物来确保不被裹挟,都将“超然”作为一种抵抗之途,从日升到日落,一切清澈得近乎完全透明,直至终有一天淌尽热血。

瘟疫、战争、饥荒与死亡,在春末齐齐到来,荒诞早已现身,却不足以警示虚妄,亡灵沉醉于灯火辉煌,纷纷找寻宿主或替身。当然,精神仅剩荒场草塚,又何必介意再把盲目集于自身。

特殊时代,打破了原有的理所当然,原有的存在本无法逃离,如今崩塌了,另一种不存在借机萌芽。链接的纽带是观察者,轻微的扯动便牵连入心,活像孪生,但非数字,却是更真切的一个世界,如一记钟响的回音,凌空蹈虚中源起。

接连阴雨的一个个下午,陪伴着的只有疫情和网上的炮火,那些贴着标签的观点就像一支支不同风格的乐队一样,勾勒出左右为难的谬误百出——无节制的音符、乱序的节奏,还有那些稀奇古怪的幽灵组织,粘连着无数风干了的血肉。然后他说,要是谁胆敢动他的唱片,他就砸了唱机。

三个海子,和一个博尔赫斯

生命是一场淬火,不是一份工作

欢乐的打铁匠打算完成一项工作,铸就一把“生死之剑”,刺入死人体内便可让他复活,他知道自己将因此堕入地狱并万劫不复,他也会让更多常识成为所有人共同的荒谬。

这一刻,伤痕再次从晚空降落,有夜风在迁徙,忆起大地血红的模样,他在三月里描述这一番景象,依稀可辨的火焰爬上了墙。他迷恋于如此这般叙事语言的炼金术,无异于在最完美的意识流中徜徉,藉此最近于浸触真相。

院子里的菩提树会被伐去,埋在土里的枪支会被刨出,相依为命的猪会遗失,你骑着红马于黄昏之时到来,沙漠里刺蓬蓬地胡子拉渣,他问,天边亮起的是什么光?

这家民宿坐落在湖边上的山脚下,是三栋高低错落的古厝,黑瓦屋顶灰白墙,去的那一天踩过了潮湿的石板路,蹚过村口的积水,积水边有一棵百年病树,接着是一大片菜地,更远处是一丛竹林,穿过屋前排水沟的懒洋洋气味,一种进入与世隔绝的空间感。他住进的是靠山边的一排,充满滴滴潺潺声又极为幽绿。他把官方给予的这份聘书撕了,然后把碎片扔进了过道里的垃圾桶中。

她坐在那儿,戴着浅色宽檐帽,穿着节庆日该穿的衣服,手提包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双手叠放在腿上,一动不动地望向窗外。房间古朴而昏黄,她坐在靠墙的一侧。窗外是春季的天空,有清绿的风和晴朗的笑声。她穿着系带的黑靴子,鞋边略有磨损,鞋面带着不太快乐的褶皱般质感。她等得久了,便将手伸入深色提包的格子里,掏出一包细长的烟,细细地、静静地地抽起来,她脸上的表情也悠扬了起来,仿佛开始回到了自己熟悉的氛围中。烟来回缥缈,不停地摆动,每次扭转身形,都被空气挤压成了片羽状,像在吃力地弹奏着一曲琴曲,直至烟灰落了下来。

爱极了这世间。喜爱这文字或笔墨勾勒出的大街小河,因为它们,我开始不着痕迹地呼吸或死亡,可以静静地溶入而消失在其间,可以让烂菜叶舞蹈,让槐树下的大教堂高高耸立,与蜗牛谈论着布热津斯基的警示,还有亨廷顿的预言,都成了基辛格的宠物。大量的阳光钻进靴子里,炙烤着涌泉穴,一只一只的懒蚂蚁出离了金字塔,它们已经无力再重返人间了。

文字和水墨之外,创造一个新世界,多么难呐。

他正如一个小孩一般走进了诳的店里,店里摆满着美而实际上又没有的东西。有人讲着这些东西是怎样做的,又为什么而做的,又接着讲述路基亚诺斯说的苍蝇被切去了头之后,也能生活好些时光。倘若有人质疑,他便回答说,这是在滋养人的惊异。先知早在千年之前就在诗中留下暗黑的谶言,如今的人类,正是那无头的苍蝇。

他写着写着,仿佛那个念在自生自灭中开始奇异地扩散出它自己的一个个场域,独立衍发,你可以参与其中,也可以选择旁观。我写下这番话时,俄罗斯军队正在顿巴斯攻城略地,如同一个个种族和语言从地球的一端拓展到另一端,不断地把自身抛入异质文化中,今天的任何一个上空再也不是充满空无所有的神灵,唯有剩下了功利叙事。

他喜欢在酒吧里倾听,当然,更多的是旁观,喜欢不被人留意到,这样子可以尽量避免一些无趣的对话。他的兴趣在于坐在某个冷僻的角落里和一把柔软的沙发里,然后游走于一些悖论、无解和轮回,眼里可以审视着那一排排声色犬马,脸上丝毫不带有讥讽,唯有昂首挺胸的冷漠。

在温暖的时节,湖边的露营者络绎不绝,任何叙述都剽窃不了眼前的惬意。从半山腰的亭子里看下去,繁华而泥泞的世界凄风苦雨,一种发生共情又能抽离地保留着批判的状态,使得众多的金字塔之窗敞开在面前,陌生而令人兴奋的漩涡里觉察到了自己的这种品性,触碰着,但不抓住不放,直至迷醉到模糊难辨。

每一个春天,温暖而光明的屠戮总会铺展开来,他说,这是他不加雕饰的热爱,他不可自拔地倾心死亡,方能结束这轻佻的沉默的世界,收割后的麦田里,亡灵们放声歌唱,歌唱着这个黄金时代。

他站在淡淡的日光下,讨论着奥密克戎和茶叶蛋哪个更有助于实现魔幻共同体。广场上,粉色女孩放飞了粉色风筝。他说,幸福是为众生而立的十字架,强盗的胸口上,总是佩戴着圣者的徽章,火一般辉煌。他说,他是一个自我放逐的囚徒,这是他不朽的桂冠。她说,奈何卑微固然相互剥离,裂日又岂能自愿抛锚呐,莫非你想徒手穿过茫茫人间?

上一刻还是极度疲软的日头,下一刻便是两侧的纯粹照彻面前的愈加散落,这么多的时代元素,时光有点儿慢,却不见了乞丐和小偷,他只能用零零碎碎的浪花来刺破午后,一组接一组的镜头连缀而成人民广场上的无数个百姓生活,是旁观者的一种表述。他说,他的未来是回到肉身轮回。

他优雅闲适,说话声音很轻,但很有力度,不落皮相,一语便达,似无价之宝藏于赝品中。

只有离开了才有怀乡,他有时更像一个丰收的行者,从来不曾被牵扯进这个忉利天里,想逛就逛,想停就停,想撒尿就撒尿,看见一片湖,还可以躺在草地睡上片刻,与漫天的巫灵们交媾。他知道,他可不做血肉之躯的买卖。

近年来,他一直沉浸在文字与涂抹的意境中,游离于现实之外,对于苦艰与辛累有一种深深的着迷和由衷的膜拜,总是在某个琐屑场景里随意落笔,远离具体章节,时间的浸入设立于一千多年前,地点则选取都市边缘,远望忙碌街区死亡之路上那些每天与挣扎并肩走着的生活里埋藏着多深的荒凉。她说,永远无法将荒诞的忧郁从荒诞本身剥离。他说,他更迷恋黑白的滤镜。

现场响起一片寂静,只见聚光灯那里从低处开启一道清击,他不由得闭上了眼睛。闭上眼的那一刻,他忆起这半生的冒险之旅就似光柱里飞舞的尘烟捕捉旋律之流淌,无有设定的曲线以真诚而虚无的笔触将体验绽放出来,但拒绝勾勒成型,坚实地刺入冰河梦中,将现实剥落殆尽。她说,那是第一缕古老的光照射在灵魂的深海处。

河边竹排就像那一面魔镜,镜中人在春秋时代便已缺席,宙斯化身天鹅奸污了丽达,漫山遍野的女巫们弥漫着焚烧着穹顶,当一切被蹂躏和毁灭了之后,便成为了美。跟他相处下来之后,才觉着大多数人活得太糙,糙成了橱窗里的精致。

她饶有兴致又紧张不安还有点儿蹑手蹑脚地讨论着她们的事儿,面前摆着一杯轻佻的果酒,时不时地抿了一小口,每一口都似随缘了旧业。他好像一个催眠师,可以让人潺潺地把最隐秘的角落呈现出来,修长的手指,灰色的眼神,会让人从这个浪荡的空间里抽离出去,永远成为一个旁观者。

他泰然自若的节奏里隐约带着邪恶的意味,在嘴角喷着的点点唾沫里,春天如梦初醒,蒙着眼的红旗下不知还有没有两颗蛋。还有那只飞往异国他乡的鸟儿,回到了他的客厅,地毯光鲜亮丽,光线呆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尘埃如梦初醒。他问,昨儿有崔健,今儿是北岛,啥时候该窦唯啦。

在我的而不是本地人的孤山与你相遇,宾虹先生瞎掉之后才想起,应该把笔墨涂抹在纸上试试,但别靠得太近。在星期三早晨的地铁里仰望星空,已经四月了。

走过很多粗砺的山路,越来越少能够见到贫瘠的村野,反倒更多的是鲜艳的规划群,散发着崭崭新的脂粉味儿。对于一个诗人来说,困难的是如何保持生活与艺术的距离。他说,千万不要被人看得起,这便是保全了最大的善意了。就像里尔克在献给波拉的《安魂曲》中说的,生活和伟大的作品之间,总存在某种古老的敌意……

三百里,一座院,黑发的叫静默,白裳的叫空虚,一半是知无知的月光,一半是裂喉裂心的陈酿,写意成了神迹,草叶冰凉地抚摸着脚丫,也许是缪斯之神附身吧,又回到了荒诞无稽的唐,君不见疯与癫的双重影像构成了李杜诗篇,写下一句:诗人向你学习,学习如何表达孤独……他问,是否值得?她笑答,很值得。

他的工具箱和地球本身一样大,异质性是一个理想的工具箱最有力量的因素之一。大多数的想法来自夜晚,他认为人处于混沌状态时,常常会想到好点子。他说,唯一构成障碍的便是定义。

这个下午,他都在听溪,就像他的早年般,不知疲倦。

光的飞翔,热烈而危险。

这个下午,没有勾践,也没有编钟,更没有适合叙事的沙漏与柴米油盐。

唯有命运勾勒下的水墨之间。

鸟儿飞过死域,白羽的燕子飞过普里皮亚季,来年春天,却再也没能飞回来。他说,昔日曾如此苍老,如今恰是风华正茂。

她说,望尽天涯路眼界有了,再持续沉淀在衣带渐宽中,终有一天会发现灯火阑珊处。

他说,她每讲完一句话,坚定的咬肌就会出现。

她的活色生香,散发着月光底下草莓的芬芳。

“有一条路,人以为正,至终成为毁灭之路。”(箴14:12)

“有一条路,人以为正,至终成为毁灭之路。”(箴16:25)

——在命运盘旋的深山,箴言,一模一样的淹没,于每一次灵感的煽动里反复落墨,空响与稀薄,一去不归的所罗门飞鹰呐,刺穿了孱弱庸俗的世间魂魄。

隔壁桌的俩女孩烟味太重,熏得人眼泪直流,肚脐和麦芽糖的甜腻度有些神似,遛狗的人们穿梭在旺角夜市里,节日里,喷泉水比往常热烈了许多,一个个摊位上依然摆满着义乌的廉价焦虑,露天酒吧人满为患。他说,可以不相信世界,但可以永远相信金钱。

不小心闯进了拉拉酒吧,与他的拘谨相比,那里边都是一些无所顾忌之人,砸烂了庸常,毁掉了旧规矩,其实这是一种政治立场,很少有麻木不仁,或者苟且在维系世俗利益的网格之中,她们都是一伙在篱笆外面的草坪上随风飞舞的身姿,而他只能充当一个旁观者。

这里吸引了那些有艺术家思想的人,艺术、荷尔蒙、酒精混合在一起,身份完全自由定义,很契合那些真正自由的人,有自由意志的人。他见到一个很喜欢的女人,穿着黑衣服,身上挂着无数条银白链子,昏暗中发着特殊光泽,有种森林女巫的感觉。他说,做真实的自己是很危险的一个事儿。

她说,她被钉在十字架上过,被绑在摩托车上过,被打扮成圣女,也曾装扮为荡妇,唯独不信任异性。那是一段最富有创造力的时期,要么拍照,要么写作,要么演戏剧。她深深吸了一口烟,仿佛那是人的觉醒的一刻。对话的最后,她推荐了一本《变性帝国》。

风吹过 就走了

可以是风

也可以是走的尘埃

这里已经成为了精致、肤浅与老于世故的都市。当他漫步在那里,沉思着这个古老、魔幻的当下,经历了无数的混沌跋涉才来到夜的尽头,用交叉的目光来感受一种浪漫主义的敏感与热情,人们太容易赋予讲述者全知全能的属性了,貌似不再需要内心的无限探险,他们代表了他所鄙视的粗糙边缘。

空前空有相,觉后觉不离。——不惑那一年,他写下了这个偈子,从此,徒手穿越深褐色的大地,在落日中探问光秃的松林,探问象牙白、冷雪灰和薄荷青,微微风里夏的羽光或许预示生命的一览无余,只需要静静呆着、看着、待着一切奥义的开启。对于一个真正自由之人,任意选择一条路,都是对的路。

所有的开始都是偶然。

他常常回想那个冰蓝色的泳池,在所有的午后,他早已习惯了甚至迷恋着孤独一人,炎炎的摇滚乐颠簸着这个酷暑,发白的池子,而他却总觉着光里面隐约着某种幸免于难的金黄色,真是奇怪,本不该能够辨识得出来,一系列的成串成串的色彩、如此斑斓的生命会在面前闪烁,似乎回到了源头处,也许是终结点,都可以接受的偶然。

当然,他还想起那个孤身一人继续流浪的她,不知是否成为了别处的木偶。

他读懂这句话的时候,已经79岁了,此刻正凝视着面前的一杯龙井茶,每一片嫩叶的翻卷就像《追忆似水年华》一样,没有中心人物,没有故事,没有章节,甚至没有页码,可以像扑克一样洗牌,任意抽取,随机阅读,只有叙事语调,只有叶片一般的从容微妙气韵淼淼漫不经意。

她说,他爱上的不是生活,而是生活的意义。来自一部黑白影片的回忆,一无所知的背景,缓慢地滤掉记忆里的种种阻力,她的叙事,冷峻,带着流亡者与生俱来的野逸,流亡,也是高贵者注定的自言自语,讲述着对黑的厌离,她的语调无比白皙,面对的似一个悲欢满载的赤贫,抑或一座气数已尽的城池和华丽,在自我凝视的那双眼里,佛陀与迦叶有一场博弈,心与身结伴行乞,传递到剧场里悄无声息的致幻剂,渐渐的都淡了去。

他非单薄人,而是多向度的解题人,自由地穿梭于滞重的皮壳和轻盈的空气里,请记住北岛的警示:母语的堕落。把一切已知的有形的都交付给了物质的逻辑,对于悟性本身的觉悟,只好留给元宇宙一个可能。

行过秘林荒途,

冷雨鞭挞过的晨雾、大地和水墨平铺。

他投宿的客栈,四处堆满了零乱的睡意。

需要扫码,还需要登记。

战争之后是下一个春天了,他的日记应该是另一个版本的污染与荡涤。她不是那个和母亲一起挑水的女孩儿,也不是失去双腿的那个农夫,只是一个陌生人,沉默而远离,像是站在某幅古老的油画前,画里是贵族和白马,画外是血色红唇与神秘天罚。

迄今为止,他还尚未读懂一根线条。

夜中带蓝的一望茫茫,如斯芬克斯的神秘微光,堂吉诃德,草木山河,还有那哲人王,都酩酊沉醉于大理石翅膀,葬身海底的伊卡洛斯从不让柏拉图大失所望。

希腊的雕塑像极了水墨,高贵而单纯,明净的水一样无色、静穆和浑厚,有无限的张力和超越自然的伦理。

卡瓦菲斯寻求诗人在神性上的地位,又羞赧于把作品示予他人。如今,他已和他作品中那些古希腊诗人一道,登上了诗国的台阶,而他充满张力的生命,也终于自由自在地在人群中间流行。

他说自己是生活的窃贼,也是思想的惯偷,总在塔外为所欲为。

每天从一无所知开始。

他说,他在面前的咖灰与无上的天空之间相互击穿,由此展开叙事,和可能的叙事。肉身与精神的体验关系倒过来,一再告别又重新返回,并置与合一,合一与消解。

每一个时辰都在定数里扩散

每一个步伐都在时间的拘禁中高扬

都市的丛林范,蹉跎可逃且大爱倾盆

人群中大火弥漫,不知迷途奔忙

忠臣良将,进了街巷

那是心目失明者立下的誓言

狂客老了可以走,走不回长安

骡子也可以走,却走不出大唐

的确,他无时不在旁观着人类的坚韧、聪慧、理性、无明、邪恶与残暴,读着他们,就像望着一群偏执精微的优雅聚会诗歌朗诵打情骂俏政治表演以及野蛮行径的集大成者,在无限中展开了精妙绝伦的灵光一现再现,似云与空旷的交响曲,煞有介事地进行着性命相搏,连死亡都灭他们不掉,一失永失地失之交臂。

黑色摇滚,属于精装的机械化动物的特长,发端于哥特式唇齿,在口舌处搅得大地风生水起,却在心头落得百转千回离经叛道,就像GOD中间的“O”一样雌雄同体,象征着陨落的烈酒红颜,隐匿在死灰色角落里,六根手指头,十三首歌,四十七号桌,六十九段对话,构成了一场逼迫、思考、癫狂和流亡。

他戏言,科技像条狗,撵得人撒尿的空儿都没有了。

也许这只是一场无厘头的闹剧,也许是这个时代特有的压抑情绪和蠢蠢欲动的禁忌氛围,他说,他喜欢华丽而又颓靡的奇特景象,这就是生活本该有的开放与堕落的样子,现实冷硬而荒诞不羁,映照出游戏里角色的光怪陆离,一个个有着惊人的创造力和距离感,微妙的小确幸、暧昧的激动人心,这种亲临现场感会帮助他体验、审视这个世界,然后置入恰当的语境,恰如其分地融入人性的野心、欲望和无望。

他的叙事,就似用文字一笔一笔地雕刻时光,碎裂驰骋,仿佛来自火星而不求有任何所得,但凡找到稳定,便再次让生命触摸动荡之安,将精神之可能与飞翔之暗夜悬置,浅薄在亘古山水之间,直至沉思之渊飞出鹏鸟而无暇顾及,所幸的是,还有岁月流逝这个可与语言交锋的瞬间,避免在湿土般的环境中日益腐化与固化。

现在,只有尘埃划过空调的声音

只有书页似孤舟划过孤岛

现在,写下无限可能

五花马,千金裘,冥月将出换美酒

这满纸的幽香,是最汹涌的示爱

在六月,离天最近的地方

陪着两只蝼蚁玩着表白的游戏

仿佛夜光满地,遮蔽了

弹指间六十刹那,刹那间九百生灭

还记得艺术史上最独特的一次钢琴独奏么——《4分33秒》。第一次见,深深烙印在心的是演奏者的从容、停顿,还有饱满的静默,似拭去刀锋上的音符,是清晨的灰色浓雾叩击梦境,是的,不合作。要允许,不与现实合作,但记得最终谦恭地鞠躬,再离开。

他把所有的素材都收集妥当了,即使杜撰的剧本也是上帝的痊愈和现实的荒谬,随意在马路上看着一张麻木的脸,也许他刚刚领取了一笔数字消费券,或者地铁里口罩下的微笑,可能他把嚎叫的疼痛遗忘在了什么地方,还是扔掉了,然而他只能在面对自己的水墨的时候才能尝试着把顺其自然交付给必然。

他在天润中心的公寓里,坐在19楼的大窗台上,平视着对面的西山,这里的月光多像一片宏伟的寓言,装在天鹅绒的梦境里,象征着封闭式历史和盛开的质疑,更魔幻的一个设定,是他的水墨能够最大限度地解放他的虚构,循此感觉写出来,他也不会因此被大楼保安踢出艺术史去。夏夜,大地上灯火绽放,一只苍蝇一头撞在玻璃上,嗷嗷叫唤了几下,飞走了。

这栋楼有L型的漫长走廊,每一道房门都在静静地等候。他的那个房间里有一张大桌子,还有一张矮圆桌,花盆里的花枯萎了,叶子反倒越来越鲜艳了。他窝在沙发里,笼罩在一片烟雾中,连当局也看不清他,虽然是怀疑对象,但他好像是最优雅和最温柔的非暴力抵抗者,一朵小小的云彩,一滴冻结的海水。

她说,这张画的某个局部很色情。然后嘎吱嘎吱地啃起了西瓜,三官几乎都埋在了瓜里,像是融化成了一堆明亮亮的肉,冷漠又专注,仿佛不习惯当个人类,来此拥挤不堪的房间里,两套盖碗,几只茶杯,一把三足椅,一只民国香炉,一只铜香炉,数款日常饮用的酒,一个黑铁质的器皿,一堆从各地产区集来的不同的茶,三幅金黄色的装饰画,一排大雁从中间那幅画里飞过,一座老坑寿山石仙人像,还有无数的素章,一把老梅竹文人扇,最习以为常的小叶紫檀镇尺,然后楼下一阵打闹声刺穿了他审视的目光,莫名地他觉着自己好像一直都很喜欢待在这个地方。

他说,看着你的水墨,可以一直一直叙事下去,也只有你的水墨可以令他如此。然后,他笑着挤了挤眼睛说,也许,你的不一样。说完,那副迷人的锡箔面具便开始融化,就像残酷的现实与诗意的革命相融合,几乎把一生的设问,借助写作者和水墨画者都通通尝试了一遍,尤其是一对热切而坚定的目光,更加充满了力量,正是这股粗砺深沉的气息转化为沉静淡定的语言,然后等待着下一幅水墨的出现,下一场呼吸的开始。

他称笔墨是魂灵的壮游,还把鉴赏比作找情人,只有情投意致,才能心契神合。就像一座坐落在湘湖边的冷僻房子,具有难以抵抗的虚无感和诱惑力,尽管四周全是面包,由此显得生与死的界限更为敏感和脆弱,幻灭感随时随地都能达到洁净的诗意。

话语者滔滔如浪地发表蛊惑人心的演说,反对者声嘶力竭地鼓噪一时……正如本雅明说的,每一个法西斯主义背后都是一场不成功的革命。“不合作”虽然不是最彻底的精神运动,但却是唯一可行的途径,他还有一个前缀叫“非暴力”。

涂抹时,他的题材只是他自己,在生命深处蛰伏,或寄寓着已存的和可能已存的暂时性,精神戒律被山川风月盘诘省察时触及的飞逾,在浅薄之渊,在洁白的鸥鸟喑哑的跟随里,潜藏着囊括虚无的华彩涡旋和崖上神龛。

他在用自己的行走涂抹出一个精神版图,执笔如执剑,思想如刀锋,如海德格尔的大地对天空的仰望,如切斯特顿和约翰逊嗤之以⿐的伦敦,如卢梭和波德莱尔没入不识相的巴黎,如幽灵一动不动,如陷入轻蔑的流放中的乔伊斯反刍都柏林,如挂在天花板上的风铃,如达利和卡拉养过的小兔子,如幽暗里天真的吻,如蒙田亲自缠饰着玫瑰的权杖,仿佛是虚构人生中的又一个自己,信奉了最激烈的看法,如艾略特在他的不毛之地上创造着“一堆破烂的形象,承受着太阳的烧灼。”

他在摇摇晃晃的悬桥上行过重生的源始到天空的旅途,一再告别,又重新返回,他在粗砺的自我流放中领略着玫瑰和火焰的搏斗,没有圣灵的在场,也没有世间罪孽的剥夺,他涉淌在血花和白骨铺就的逍遥之地,穿越构筑了沉沦的精神场域,水墨用一种存在形式向另一种生存存在形式进行背叛与消解,偶像已临黄昏,独留下被碾碎的幻像,遭遇重生与自戕。

她整个人陷在柔软的蓝色沙发里,她说,这样可以免除谈话的压力。她觉着交流很累人,现在这样,便可以扯到哪里就聊哪里。“跟大多数人的聊天是很无趣的。”她瞄了一眼他,眼神温和,目光似海浪,声音飘飘地穿过咖啡浓香,然后盯在了他的身后发呆。他体验到了心脏收缩的滋味。

她说,遇上一个陌生女人,除了知道名字叫李莎,其它一无所知,她常来店里买衣服,进店到出门不超过10分钟,从不试穿,那么清冷孤傲,永远都是那么精致讲究,脾气看起来也不是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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